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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交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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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船舷上踩著板子上岸,歐陽少恭沈靜不語,施定閑乖乖蹲在邊兒上不吭聲。

“放開我!把我的女兒還給我!!”聲嘶力竭的嚎叫聲在耳邊炸響,施定閑循著吵鬧的地方望過去。

幾個侍衛持劍驅趕著狼狽的王氏夫婦,王安邦衣著淩亂顯是經過了一場混亂,他半攔半抱著王氏,護著她,王氏鬢發散亂,不管不顧地往前抓撓。

“歐,歐陽大夫?!”王安邦忙亂之中瞥見了歐陽少恭的人影。

歐陽少恭本是不想理會這事,聽到了王安邦的呼聲,還是走了過來,好言勸慰兇神惡煞的侍衛,那些侍衛瞧著這是王爺的貴客,礙著情面才勉強收了手。

“歐陽大夫!”王氏看著歐陽少恭三言兩語勸退了侍衛,兩眼放光,掙脫王安邦,撲到歐陽少恭面前,緊緊攥著歐陽少恭的袖子,亟亟喊道,“歐陽大夫,求求你!求求你,救救囡兒吧!!你這麽厲害,去跟那個王爺說說,跟他說說,別把我的囡兒抓走,啊?”語音發顫。

眼前的王氏面容淒慘,額角還有血跡,雙目裏閃著希冀的火花,熱切地看著面目清淡的歐陽少恭,像是最後的救命稻草。

歐陽少恭清淺一笑,緩緩地脫離王氏的束縛,拱手一禮,“實不相瞞,在下一介平民,人微言輕,況且,以王爺之尊如何會被一言半語左右,蒙王夫人高看,令嫒一事,在下委實惋惜,卻也是無能為力。”

“怎麽會……怎麽會……”王氏顫著灰白的嘴唇,無措極了,下意識地搖著頭倒退了幾步,眼珠子四下一轉,似是想起了什麽,厲聲叫道,“不可能!!那人,那人我見過,是那個王爺的心腹!剛才你就和那個人在一起,你,你一定可以,可以救我家囡兒!!”王氏像是抓到了確鑿的證據,一遍一遍重覆著,同時往前逼近歐陽少恭。

歐陽少恭不置一詞,王氏竟是撲通一聲,跪在了他面前,口中喊道,“求求你,求求你了!歐陽大夫,你,你既能救囡兒一次,就能救她第二次,求求你了啊……”

[……]

施定閑看著這個原本是自己母親的女人,慌亂無措,苦苦哀求,為了一個她見過兩眼的陌生人,為了……她的至親。

施定閑忽然明白了,從頭到尾,她的眼睛裏,她的心裏,不會也絕無可能出現一個名為“施定閑”的孩子,她的喜怒哀樂……再與她無關……

這累世經年早已明了的殘酷,她早該知曉,可憐她還那般痛徹心扉,那些忐忑,那些竊喜,那些悲戚,不過是一個人的獨角戲,如今也是曲終人散……

如寒氣倒灌,通體冰冷,卻也心如止境,難起漣漪。

“王夫人切莫如此,在下受不得。”歐陽少恭口中如是說道,仍是一派溫和,不見動作。

“……求求你,求求你……”王氏絕望地匍匐在地,嗚咽著,重覆著這三個字。王安邦在一旁看得很是不忍心,跟著向歐陽少恭投來懇求的目光。

場面一時僵持,少頃,“在下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,夫人何必為難在下。”歐陽少恭嘆息,“在下尚有要事在身,王兄你們請自便,在下告辭。”說著,竟是也不管伏在眼前的王氏,轉身欲走。

“你?!”王氏不甘,擡起頭瞪著赤紅的淚眼,尖利地喊道,“你為什麽不願意救囡兒?!!是不是,就是你告訴他們的!”王氏噌的一聲站了起來,氣勢洶洶,“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,是不是?!我才看到你和那個侍衛在一起,他們就馬上來抓走了囡兒,肯定是你說的!!”王氏咬牙切齒,斬釘截鐵。

歐陽少恭冷淡地看著她,也不反駁,只見王氏越說越恨,“你這個兩面三刀的卑鄙小人!!”最後竟是合身撲了過來。

“容儀不可!”王安邦眼見妻子情緒完全失控,趕緊上前阻止。

歐陽少恭側身避過,王氏撲了個空,被王安邦抱住了。

“王夫人,這是要做什麽?”溫涼的嗓音,隱含著不愉。

“賤內,賤內急火攻心,口不擇言,還請歐陽大夫原諒則個。”言下已是不再親近。

王安邦性子粗獷,人倒敏銳,看得出此時的歐陽少恭心下不悅,且隱隱有著上位者的盛人氣勢,不敢再由著妻子胡來。

“王兄既如此說,在下更不會計較,只是,為了王兄你們的處境著想,尊夫人還是慎言的好。”歐陽少恭言辭不再寬和,“在下告辭了。”隨即拂袖離去。

由始至終,施定閑一言不發,佇立在深處,像是陷入沈睡一般,但是歐陽少恭知道,她一直保持著清醒,清醒地看著這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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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的一天一夜,施定閑無論清醒還是沈睡都不再對外界事物有任何反應,安安靜靜地呆在一隅,看著開始忙碌起來的歐陽少恭,看著他畫符問道,看著他焚香制藥,看著他眉頭緊鎖,眺望遠方。

他面容沈靜,做事有條不紊,滴水不漏,卻到底無法瞞過呆在他身體裏的施定閑,恐怕是只要一想到巽芳公主有可能的遭遇,他的魂體就會泛起不詳的紅紋。

然而就算是獨自一人,他所表現的行止仍然如常,即使面色蒼白,指尖冰冷,卻仍不見絲毫的慌亂焦躁。

她看著他,這樣一個玉韞珠藏光華內斂的男人,立行有素,君子之風,外表溫涼如水,內心卻是灼烈如火。

他的清雋文雅是天生的風骨,但是,饒是再性情溫和的人,也是經不起無止無盡的人世涼薄的。

現在的他,善意是真,狠毒也是真。

然而,他又是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,至始至終,矜持有度。

直到最後,他也會用這份平靜的矜持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覆……

施定閑恍恍惚惚地想著,哪怕是唯一能掣肘他的巽芳公主,也無法違逆他的執念,那麽這就意味著其實沒有希望了吧。

什麽都好,阿貓阿狗為什麽總是打架,恐龍為什麽滅絕【這孩子已經混亂了】,就是不要想自己為什麽這麽倒黴,他們……為什麽記不得自己……

還有對面的老頭為什麽看著那麽眼熟……

誒誒誒——!

這不是那個什麽劉道長麽,施定閑回過神來才發現,原來先生和劉道長要開始單挑了。

“丹芷長老私下找貧道,可是有違規矩啊,王爺可說了,考慮可要從速啊~?”劉道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,在輪椅上笑得眉歪眼斜。

“但是,道長還是讓我進來了。”歐陽少恭平靜地指出事實。

“哼!我最見不得你這幅神氣樣,”劉道長的優越感被削減了不少,“你別忘了,現在,你可是有求於我!”劉道長趾高氣揚,拍了拍腰間的葫蘆,串在手腕上的鎖鏈嘩啦啦作響。

“道長不也是。”完全是陳述句。

“……”劉道長咬牙,眼神陰鷙,語氣陰沈,“那個時候,要不是你耍詐……”

“哦?莫不是劉道長認為,為奪我派至寶,殺我弟子,毀我門派,便是光明正大?”

“哼!你這是要跟我算舊賬?!”劉道長腦門上幾根稀疏的毛發乍起。

“道長誤會了,在下此次前來,只是為了卻之前一樁憾事。”說著從袖中取出一瓶精致的丹藥,“這是在下特意為道長煉制的'焚心銷魂散'的解藥。”

劉道長兩眼放光,坐直了身體,雙手按在輪椅的輪子上摩挲了一下,又靠了回去,朝旁邊努努嘴,“放到那個桌子上。”

不帶眨眼地看著歐陽少恭將瓶子放在桌子上之後,劉道長露出了狡詐的冷笑,“有勞丹芷長老送藥,貧道雖然煉藥技藝不比長老,卻也為了禮尚往來,厚顏奉上一顆丹藥。”說著一拍扶手,扶手末端蓋板上翻,一道黑影如利箭般射向歐陽少恭。

歐陽少恭捏住那粒散發著詭異味道的藥丸,目光清冷,“道長這是何意?”

“說了,禮尚往來,丹芷長老行事,貧道委實不敢小覷,賤命一條,既是自個兒撿了回來當然要倍加珍惜才是。”

“劉道長既是不信在下,那這藥,在下想必也是白送了。”歐陽少恭說著就要去收回那藥。

“慢著!”劉道長伸長手臂阻止道,“貧道不是不信,只是舍不得這條命。只好先小人了。如果貧道確實解了那毒,回頭就給長老賠禮道歉。”

“道長如此惜命,在下卻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。”

“長老言重了。”劉道長咂咂嘴,“嘻嘻,丹芷長老夜探貧道住處,還這麽有誠意,想必已經對昨天貧道所言有所權衡了吧,這不就是來探個底麽,行!”說著取下了腰間的葫蘆,嘰裏咕嚕一陣,劉道長祭出手腕上的鎖鏈,只見鎖鏈不斷變小,竟是鉆進了葫蘆,片刻,從葫蘆裏長長地拖著一條,白煙籠罩,鎖鏈跟著被鎖住的魂體逐漸膨脹,逐漸成型。

一個飄渺朦朧的美麗女子,美目緊閉,口中似是有細細不適的呻吟,被層層鎖鏈困在其中。

果真是巽芳無疑。

歐陽少恭雙目灼灼,看著眼前的魂體。

“嘿嘿,長老,如何?”劉道長又是嘰裏咕嚕一陣,鎖鏈扯著巽芳鉆回了葫蘆,陰險地盯著歐陽少恭微微變色的臉,“貧道這些個寶貝,除了貧道其他所有人都不得其法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在下便不再辜負劉道長的美意了。”言畢,歐陽少恭立時吞下了藥丸。

“嘿嘿,那貧道就等著長老回覆給王爺的好消息啦。啊?哈哈哈哈哈。”

歐陽少恭即刻離去,背後傳來劉道長囂張的笑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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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陽少恭緊趕慢趕回到客棧,已是冷汗連連,手腳冰冷,卻是渾身灼熱難耐,心肺如被火燒火燎一般,他顫著手服下一粒藥丸,坐在板凳上,靠著椅背,緩緩舒出一口氣。

施定閑也很是不好受,看著他少見的拼命的樣子,想著這些事情,她的,和他的,脫口而出,“先生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?”

她終究和他們不同,她已經結束了這一世,會入輪回,然後,就會成為另外一個人,與其這樣,不如就讓一切結束在那一世的印象裏。

“……因為,她是巽芳……”歐陽少恭沈默良久,闔眼說了這麽半句話,便不再言語。

[……]

施定閑忽然有一點懂了,先生為什麽會那樣執著一條絕路……當然,只是有一點懂……

[先生。]施定閑輕聲呼喚,[我與你作場交易吧。]

[……哦?定閑也要與我做交易?]語音上挑。

[我為先生奪回巽芳公主的魂魄,請先生為我救回王家的女兒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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